月亮碎片

你也喜欢看月亮 所以月亮被我吃了

【旼奂】半句再见

一碗甜饼:

*AU OOC


*作曲家黄旼炫x电台主持人金在奂


*(没有人记得的)旧梗重写


*又臭又长预警




00.


    “平安夜马上就要到了,黄旼炫作曲家在平安夜有什么推荐的活动吗?”


    金在奂猛地抬起头轻拍了两下桌子,提醒助理做好直播的准备。


    年轻的助理关掉了刚刚随意切换到的电台频道,可怜的作曲家问题还没回答完整。


    “最近两年喜欢在平安夜去公……”






01.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早。


    结束了直播走出电台大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霓虹初上的繁华街头汽笛声鼎沸,正是下班的高峰期。


    金在奂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他拢紧自己的外套,在心里默默计算路上需要花掉的时间,最后还是选择了下班时间最拥堵的地铁——虽然人多了些,但不至于堵在出租车上迟到。


    迟到的下场会很血腥很残忍,首先负责介绍的邻居阿姨肯定不会放过他,这样一来家里那位对所有事情都掌有话语权的金女士肯定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金女士开始频繁给自己安排相亲是从去年还是前年开始的?反正是最近两年,和黄旼炫分手之后。


    “是男是女无所谓,你得给我找一个我看得顺眼的孩子,确保我和你爸撒手人世后你有个家。”


    这是金在奂那位酷酷的母亲大人的原话。


    金在奂一方面感谢自己母亲开明得有些过了头,一方面又觉得金女士还不够开明,不然怎么会逼着毫无成家意愿的他找个另一半。


    单身才自由。


    他看着地铁窗户上倒映出来的人群里的自己,事业上有起色之后逃离了深夜档一步步抢占了黄金时间,黑眼圈和眼袋消下去不少,看上去精神又一表人才。


    比起六年前和黄旼炫初遇时的样子,好了一万倍都不止。


    那时他还是深夜节目的主持人,整个直播间只有他和电话助理两个人,当然对于深夜节目来说,电话助理也是个摆设,还是那种当着金在奂的面都敢睡觉流口水的摆设。


    金在奂不能盯着正对着自己的电话助理发呆,因为对方熟睡的样子太舒服,他怕自己看着看着也会睡着流口水。


    所以金在奂渐渐地学会了从枯燥无聊的直播里找些乐子,比如对着话筒唱歌。


    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唱,后来明目张胆地换成伴奏带自己直接上场,唱嗨了之后甚至会有些鬼哭狼嚎,越来越胆大包天。


    这样的时刻总是带着一些恶作剧和报复的快感。又能振奋精神又能过一过麦霸的瘾,一石二鸟而且从没有接到过任何投诉,简直是深夜工作提神利器。


    黄旼炫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那晚很普通,金在奂一曲作罢正想点下一首,几乎从没有响起过的听众热线划破了寂静的冬夜。


    做了坏事之后的心虚让这个电话堪比午夜凶铃。


    金在奂愣了一两秒,瞥了眼还在流口水的电话助理,手指有些颤抖地把电话接了进来。

   
     “喂?你刚刚有个音跑调了。”是个男声。


    对方的语气很柔和,声线也明亮,一扫凌晨的困倦,但金在奂觉得这让自己清醒的错觉多半是被吓出来的。


    “对不起,以后不这样闹了。”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抱歉的姿势,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见。


    听筒里的男声笑了。


    “不,你唱得很好听,只是副歌部分有点飘,是太困的关系吗?”


    主播在公众电台里胡闹,深夜跑调引发了听众的不适,但这个听众不但不介意,还特地打热线电话过来询问胡闹主播的精神状况。


    金在奂得出了这个男人很无聊的结论,至少比深夜工作鬼哭狼嚎的自己要无聊。


    “你经常会听我的节目?”


    反正左右也是无聊,从自己鬼哭狼嚎那么久却从没接到过投诉的情况来看,这个节目的听众真的是寥寥无几,于是金在奂放心地开始和这位热心听众聊天打发时间。


    “会听。每晚都听。”柔和的男声还里带着笑意,听上去悦耳得很。


    “感谢这位热心听众的支持,那么有机会给您一份粉丝礼物。”


    “你们节目给每个打电话的听众都会送吗?”


    “不是,我们节目没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听众,是我私人给你的。”


    热心听众又笑了。


    听筒里混杂着滋滋的电流声,听筒那边的笑声传过来的时候被电流分割得听不太清,但是落在金在奂耳朵里,冬季的夜晚突然就开始升温。


    “还没问热心听众您的名字。”
 

    “黄……”


    “尊敬的乘客……”


    广播里不带一丝情感的机械女声传过来强行勒令金在奂停止了回忆,他抬头看了眼站牌,边道歉边从人群中穿过,狼狈地挤出地铁。






02.


    到达约定的餐厅,金在奂在门口对着橱窗整理了刘海和衣着才进去。


    看在金女士的面子上,相亲是万万不能砸的。


    前几次相亲的时候金在奂还会带着抵触情绪,听了损友邕圣祐的建议穿得不伦不类跑去见姑娘,大耳环把姑娘吓跑了不说,回到家就能看见消息灵通的金女士守在门口等着把他的耳朵揪下来。


    这样一来二去几次,金在奂有些累了,索性放弃了挣扎,听了另一位损友姜丹尼尔的建议,开始安安分分穿着得体去相亲。


    遇到不主动的女生,草草吃一顿饭就能结束,如果是比较主动的姑娘会再约他出来几次,几次之后邻居阿姨就会找上门来告状,说是每个和金在奂相亲的女生都觉得他太不积极、态度不正确。


    “态度不正确?怎么相个亲感觉像接受了政治审查一样?”金在奂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女生也可以吗?你最好快点给我搞清楚喜欢男生多还是女生多。”金女士如是说。


    其实和取向没什么关系,在和黄旼炫相遇前金在奂甚至交过几个女朋友,自我感觉直得像电线杆。


    黄旼炫就像沙漠里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倾盆而下,没带伞的金在奂走在空旷的沙漠里,无处可逃只能冒着雨前进。


    还甘之如饴。


    后来黄旼炫走了,雨也停了,可是金在奂浑身被浇透,哪有不着凉的道理。


    “那,试试男生吧。”金在奂斟酌了半天,才给金女士回复。


    今天要见的就是两年以来的第一位男性,邻居阿姨给金在奂对方联系方式的时候差点哭出来,说自己退休当媒婆那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帮自家儿子找男朋友的妈妈。


    金在奂乐了半天,心想金女士确实是中老年妇女里的弄潮儿。


    他把预约的桌号报给了门口的服务员,服务员恭恭敬敬向门里做了个“请”的手势,换上另一位服务员给他带路。


    不知道为什么,金在奂突然萌生出了前几次相亲都没有的紧张。


    损友邕圣祐和损友姜丹尼尔听说他要和男性相亲之后都把口中的食物喷了出来,笑点低下的姜丹尼尔直接笑背过去,剩下离笑背过去差一口气的邕圣祐抽着气断断续续地赞叹金女士的时尚。


    “哎,不过如果连男性你都‘态度不正确’的话,那是不是说明你……”邕圣祐说着说着喘不上气了。


    “你的取向不是男不是女,是黄旼炫。”缓过来的姜丹尼尔接过话头。


    金在奂突然就怕了。怕人生那么长,而他认定了一个已经离开他两年,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预约的座位在光线暧昧的角落里,相亲对象已经到了,西装革履,头发也整理得服服帖帖,和邻居阿姨传过来的照片差不了多少,是个精英的样子。


    金在奂有点恍惚。

  
    他没怎么见过黄旼炫穿西装,记忆里的黄旼炫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永远是舒舒服服的休闲装扮,符合现在网上流行的“男朋友”风格。


    说起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和黄旼炫的出现一样,戏剧性十足。


    自从第一通热心电话在小小的深夜直播室响起之后,每晚的铃声便准时报道,有时候黄旼炫会纠正金在奂的音调,有时候只是纯聊天,从歌曲聊到刚上映的电影,再聊到生活上的一些趣事。


    某天金在奂唱完,黄旼炫的电话也同样准时报道,不过他沉默了半天,没有对金在奂的音准做出评价。


    “怎么了热心听众?今天的音准飘得都没办法评价了?”


    “那个……今天晚上你有空吗?”黄旼炫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紧张。


    金在奂急匆匆地去翻操作台上一堆台本下的日历,还把手边的咖啡洒在了自己腿上。


    日历上的今天被电话助理画了个圈,日期下面有小小的“平安夜”字样。


    “有空的话,我能约你吗?”黄旼炫又问。


    几年之后回忆起来,金在奂依然想不通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假思索就说了“好”。


    他真的是场暴雨。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所有的犹豫和矜持都被大雨冲走,金在奂淋着雨跌跌撞撞向前跑,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很,但是他不想管那么多,在沙漠里行走的干渴让他贪心地想一直淋着这场雨。

  
    直到找到出口。


03.


    相亲对象很优秀。很健谈。举止很得体。像邻居阿姨说的一样是“天之骄子”。


    但是金在奂脑子嗡嗡的一片,一直没办法投入到聊天,和之前见姑娘的状况差不多。

    
    趁着对方上厕所的空当,金在奂才彻底放任自己想起黄旼炫。


    他和黄旼炫见面的那个平安夜和今天没什么差别,不同的是那时候还是深夜档主持人的金在奂不是在下班之后赴约,他在家里反复磨蹭反复换外套,最终为了风度只穿了薄薄的风衣,在地铁上抖得像个缝纫机。


    约定的地点也不在温暖暧昧的餐厅,而是金在奂直播室附近的公园。


    ……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约在公园怎么想都不正常。金在奂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在公园门口傻等,他缩在马路对面的广告牌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盯着公园门口。


    他觉得他麻烦大了。因为他并不知道黄旼炫长什么样子。


    太疯狂了。金在奂心里想,然后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发誓如果黄旼炫有点什么出格的行为,或者黄旼炫长得对不起他干净的嗓音,就让他尝尝深夜电台小霸王的拳头滋味,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金主播,”金在奂刚捏紧拳头就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我好像说的是公园门口吧?”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身后站的男人比他高了半个头,一双眼睛笑起来和声线一样柔和,弯弯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小片羽毛一样的阴影。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黄旼炫笑着又问。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冷,金在奂反问他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是我?”


    黄旼炫笑出了声。笑声没有隔着滋滋声响的电波,有温度有画面,还有嘴边吐出的白气。


    “因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你最入我的眼。”他说。


    金在奂从黄旼炫每晚准时打电话来就一直绷着一根弦,电波阻挡了闲聊时黄旼炫语气里的大部分温度,他像站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可怜地举着平衡杆,脚下吹过呼啸的风,及其没有安全感。


    随着黄旼炫这一句话,似乎所有的表演都结束了,他胆战心惊地落地,绷着的弦也松懈下来。


    看他愣了半天,黄旼炫笑着牵过他冻得通红的手,“骗你的。你们电台官网上有主播资料,我看了你的照片才来的。”


    说完自然地把金在奂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偏过脸问金在奂:“我的粉丝礼物呢?”


    金在奂似乎已经把自己让黄旼炫“吃不了兜着走”的豪言壮语忘到了脑后,手缩在黄旼炫温暖的大衣口袋里舒服地动了动。


    “你看我当礼物行吗?”金在奂问他。


    黄旼炫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语气里满含温和的笑意:“现在脱饭可以把礼物退回去吗?”


    金在奂摇摇头,晃晃自己在黄旼炫手心里的手。


    “你已经收下了。”


    ……


    相亲对象回到位子上的时候金在奂已经把自己从回忆里拉扯了出来,对方以这家餐厅厕所的隐秘程度为聊天话题又聊了起来,金在奂摆出一副乐于交谈的样子,聊了几句视线又开小差被自己亮起的手机屏幕吸引过去。


    是损友邕圣祐发来的:“丹尼尔提醒我说你和男性相亲是今晚,让我来打探情况。”


    一直保持着良好礼仪的相亲对象突然咳嗽了几声,唤醒金在奂的注意力。


    “你邻居阿姨跟我说你和女生相亲精神不集中,你妈妈没办法了才找男性来试试。我觉得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金在奂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看来这回又要接受金女士的讨伐了,于是他低下头,打算好好聆听对方的不满。


    对方叹了口气。


    “假设金先生去超市,很想喝酸奶,可是最常喝最爱喝的口味卖断货了,剩下两个不喜欢的口味,恰巧还打折出售,金先生会买吗?”


    金在奂没回答。


    “我也不愿意把自己比作人气低还打折的酸奶。”相亲对象调侃自己。


    “可是你心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你只喜欢喝那个口味。”


    “别勉强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






04.


    人的思维往往很奇怪,两年时间里金在奂能和家里所有染上“黄旼炫气味”的物品和平共处,一部分是因为懒,一部分是因为觉得一旦把它们丢掉,反而会显得自己很在意。


    酸奶先生的一句话却让金在奂如临大敌。


    他起了个大早,在家里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黄旼炫挑选的浅灰色沙发垫不爽,看到他买的不成套的餐具也不爽,才终于有了把“黄旼炫气味”收起来的打算。


    打定主意把东西收起来是个漫长的自我斗争的过程,金在奂磨磨蹭蹭了一上午,到了快要上班的时间才勉强整理出来一个有些分量的纸箱子。


    他费力将废旧纸箱拖到家门口,门铃也恰好响起。


    独身居住了两年,除了邀请到来的客人之外鲜少有人光临,不用细想都能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谁。
       

    打开门的同时,门口还算敏捷的房东奶奶用手中成卷的报纸袭击了金在奂的脑袋。


    知道对方力道不大,金在奂也没有去躲,眼里满怀笑意安安静静立在门口,老人家打完之后气结地抱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快递自己跑下来拿,每次还要我这个老年人送上来。”
   

    “我这不是看您身体还硬朗吗,”金在奂亲昵地去挽房东奶奶的手臂,“多跑跑对身体也好。”
   

   老人家作势又要打他,拿着报纸的那只手被紧紧挽着不好发力,只能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会儿,旋即两人都笑了出来。


    金在奂接过她手上的快递盒,草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寄件人栏,最后眼神落在发货地的一行并不熟悉的地名上。
   

    是自己从未去过的国外城市,金在奂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未果,决定暂时放弃究其来源。
    

    房东奶奶看见了他脚边的纸箱,问他: “不要的东西?”
    

   金在奂装作查看快递包装的样子低下头,视线边缘忽地闯入纸箱的一角,不容忽视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嗯,不要的东西。”他回答。
    

    和老人家聊了些日常顺便抱怨最近一直不见回升的气温,终于送走热情健谈的老人,金在奂回到客厅开始拆包裹。
   

    盒子不大但是一层一层的塑料泡沫把里面的物品包裹得严实,大约推测出是易碎的物品,金在奂的动作开始小心翼翼,直至它完全露出全貌。
        

    是一只朴素但打磨圆滑的瓷质雕像。憨态可掬的外国小娃娃裹着被子沉沉睡着,白色皮肤上嵌着红晕,脸颊看上去软乎乎的,十足可爱。
        

    包装盒里塞着一张小巧的卡片,没有署名,但字迹金在奂很熟悉。
       

    “独自旅行,看到这个娃娃突然想到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搬家,侥幸着把这个很像你的娃娃寄给你。希望你一切都好。”
   

    默读完后金在奂嗓子有些发干,捏着包装盒的手指关节开始泛白,他僵硬地转过脖子向门口的纸箱子看去。


    黄旼炫。


    这个人以极有存在感的方式占满了曾经四年的日子,甚至他离开后的两年,所有与他相关、不相关的物品都染上了莫名其妙的“黄旼炫气味”。


    两年来气味散去了大半,淡淡地悬浮在空中,不费心去嗅就闻不到。


    但是真正拥有黄旼炫气味的物品一出现在眼前,空中的气味好像经历了一场奇妙的化学反应,噼里啪啦地冒起了火星。


    于是一种气味摧枯拉朽引发了爆炸,回忆爆破成碎片,让金在奂的头脑里空荡荡的,爆炸之后寸草不生,只剩下黄旼炫这个名字。


  


     


05.


    金在奂几乎是逃着去上班的。


    家里太恐怖了。


    明明所有容纳着回忆的物品都被收进了箱子,金在奂在家里换个衣服的空当却产生了很多幻觉。


    他去厕所洗把脸,能看见黄旼炫自然地站到自己身边刷牙,边刷还边问自己晚上想吃什么。
    

    他把洗好的衣服抬到阳台,能看见黄旼炫站在栏杆旁边举着晾衣杆,左右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回头揉揉金在奂的脑袋,说今天天气很好,适合晒衣服。
    

    他去喝口水能看到黄旼炫。去房间收拾公文包也能看到黄旼炫。


    看来真正有“黄旼炫气味”的东西,不是那些零零碎碎被收进箱子里的,而是他自己。


    金在奂经过直播室楼下的商店橱窗时,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他。


    六年前他们两个人通过电台认识,见面不到十分钟金在奂就要把自己送给黄旼炫,后来同居的速度也好像一场和时间较量的竞赛,速度之快让旁观的损友们惊掉下巴。


    恰巧来串门的姜丹尼尔站在金在奂家门口,托着邕圣祐的下颚,话在嘴里都说不完整,你你你了半天才你出一句:“你认真的?”


    金在奂帮黄旼炫整理着衣柜,坦然地“啊”了一声,然后看到姜丹尼尔的下巴彻底脱臼。


    邕圣祐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疯了”,转头就开始和姜丹尼尔打赌这样快速又疯狂的恋爱能持续多久。


    他们一致认为不会超过一年。一年的时限到了之后,姜丹尼尔以一个月的微弱差距勉强赢了邕圣祐。


    当时大概谁都没想到,最后这场以快速疯狂开头的恋爱持续了四年。


    四年算久吗?金在奂不知道。


    和黄旼炫在一起的四年时间也时快时慢,快的时候好几天腻在一起都像是一眨眼。


    而慢的时候,大多是晚饭之后黄旼炫送他去上班的那段时间。


    两个人坦坦荡荡地牵着手,夏天踩着夕阳冬天踩着霓虹,像两个老大爷遛弯儿一样,从公寓一直踱到直播室楼下,提前体验了一把老年人“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生活。


    黄旼炫的很多事都是在遛弯的时候告诉金在奂的。


    比如他是个作曲家但没什么名气,比如刚听金在奂节目的那段时间他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失眠。


    “偶然调到你们电台的,”黄旼炫的侧脸被五颜六色的霓虹勾出了一个朦胧的光圈,“一下子就听出来不是原唱了,不过比原唱好听,声音很……野。”


    金在奂笑了:“你这是什么少儿不宜的比喻?”


    黄旼炫低下头,揉揉金在奂在他手里的指尖。


    “因为很野,就被吸引住了。一直听到节目结束都没舍得关。”


    见金在奂笑着没说话,黄旼炫就顺着继续说。


    “那天我因为你结束语里的‘晚安’,头一次睡了个好觉。”


    那时候他们见面才一个月,早就跳过了确认关系前的暧昧阶段搬到了一起,但那次的对话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起双方莫名其妙好感的源头。

  
     金在奂眉毛一挑,也不收敛脸上得意的表情,点点头说:“看来我比安眠药管用。”


    黄旼炫也学着他挑眉点点头。


    “对啊,你是良药。”


    这句话穿越了六年尘封的时间,原封不动地在同一个地点、同一扇橱窗前开始重播。


    金在奂站在橱窗前愣到手脚冰凉,回过神来看到了玻璃里自己有些呆滞的表情。


    他突然很想听黄旼炫的声音。


    可以是第一次打来电话有些疏离的“喂”。


    可以是见面时候带着玩笑意味的“你最入我的眼”。


    可以是坦白心迹的“你是良药”。


    甚至可以是最后的最后,一句带着浅浅绝望的“我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金在奂看着自己倒映在橱窗里的模糊轮廓,骂了一声傻逼,沮丧地想:


    我果然只喜欢那个口味。






06.


    今天的晚饭时间也要赴约。


    踏入职场之后金在奂给约会分了三个等级,最高级的是和公司领导或者其他重要人物的商业性约会,往往需要他打扮得从头到脚都挑不出毛病,并且提前到达约定的地点。稍微降一个等级的,是和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的友好往来,昨天的相亲也能勉强列入这个范畴,穿着干净舒服不张扬,准时赴约就好。


    前两个等级的人数在逐年上升,而目前在金在奂生活里,只有和两个人见面,能排上“不用管衣着迟到也没关系”的最低等级。


    这样的约会是最不用在意形象的,随意套件外套,连发型都不用打理,话题的内容也天南海北到处扯,虽然最后的结局是只有开车到场的那位可怜司机保持着清醒。


    姜丹尼尔醉醺醺地倒在汽车后座,嘴里囫囵地说着些醉话,车窗外深夜的路灯急匆匆向后退去,迅速在后视镜里消失成一个看不清的光斑。


    金在奂醉了一半,头靠在椅背上,听着车轮碾过路面轰隆隆的声响和邕圣祐车载电台的音乐声,一直闭着眼睛假寐。


    电台里歌曲切换到了另一首的时候,沉默开车的邕圣祐突然开口:“这首歌……”


    金在奂没有睁眼。


    唱歌是他平时的兴趣,虽然最终没有发展成能够混口饭吃的饭碗,但是对曲调几乎还保留着过耳不忘的记忆力。


    这首歌他偶然听过一段未成形的小样,在黄旼炫的电脑里。


    一个月前这首歌以破竹之势占据了各大音源榜单,演唱的solo歌手一直以“音源大雾”著称,这首歌的成绩更是喜人。


    而这样的歌曲,作曲人那一栏写着的是黄旼炫的名字。


    当时金在奂偶然在商场听见了这首歌,以复杂的心情在搜索框里打上前男友的名字,黄旼炫的词条跳出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之前有几首音源成绩不错的歌曲都出自黄旼炫的手。


    “他最近应该过得很好。”邕圣祐目不斜视,以自言自语的音量小声说。


    说完之后他瞥了眼金在奂熟睡的侧脸,视线又回到马路上。


    好朋友之间保持着最基本的默契,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你不想听我可以拐弯抹角说给你听。


    “你家是向前走对吧?”邕圣祐问他。


    金在奂装作被吵醒的样子,迷迷糊糊抬眼看了一下,轻轻嗯一声又闭上眼。


    “都得向前走啊,一直回头可到不了目的地。”邕圣祐又说。


    金在奂缓缓睁开眼睛,兀长的公路闯进视野里,耳边是最近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的大热歌曲,而作曲人自己曾经再熟悉不过。


    “前面有黄旼炫吗?”他突然问邕圣祐。


    邕圣祐握着方向盘的手僵硬了一下,反问:“非得是他吗?”


    车后座醉成烂泥的姜丹尼尔挠挠脸,翻了个身,喝得通红的脸颊上还带着笑容。


    “那你非得是丹尼尔吗?”金在奂向烂泥丹尼尔努努嘴。


    “这不一样,我和丹尼尔是没开始,黄旼炫他……”


    “我知道,你觉得是黄旼炫先放弃了我,”金在奂打断邕圣祐,调整着自己的坐姿继续说:


    “可是圣祐啊,我觉得我所有爱人的能力,好像都在黄旼炫身上透支了。”


    车窗外的路灯还在继续后退缩成一个个光斑,小小的车厢里只有音响里的音乐和姜丹尼尔模糊的梦呓。邕圣祐不再说话专心开车,金在奂缩在副驾驶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前进还是后退重要吗?


    反正人生里已经没有他了。






07.


    金在奂在门口用力挥挥手,再三向邕圣祐表示自己没有醉得会把钥匙插进猫眼之后,邕圣祐才驱车带着烂醉的姜丹尼尔离开。


    进入单元门,等电梯,摁按钮,掏钥匙,开门开灯,最后再把门的保险上好。


    这是独居两年来每天不厌其烦重复的动作。


    对重复的日子的厌恶感不是今天才有的,失落的情绪也不是突然爆发的,它们都有积累的过程,它们以一种轻易察觉不了的方式爬进头脑里让思维崩坏,再等到某一天,所有腐朽的理智都被啃噬完全,它们让自我防御溃堤,让日积月累的情绪崩溃而下。


    金在奂没穿拖鞋也没开灯,在一片黑暗中似乎踢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纸箱,脚趾传来酥酥麻麻的痛感,但他没去理会,凭着记忆在漆黑中径直走进客厅。


     他突然想起来,两年前的某天他回到家里,也是这样不开灯不穿鞋,急切地在黑暗里找遍每个房间,一遍一遍重复,直到确认黄旼炫确实离开了。


    那天他傍晚下班就被同僚拉去聚会,深夜回家时没看到玄关上方黄旼炫为自己留的夜灯。


    他的血液在冬夜里开始沸腾,热出满头大汗,从厕所跑到卧室,确认了一切和黄旼炫相关的物品都被带走后,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颤抖着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谁都没有开口,空气里安静得一时间只有电流声经过。


    “在奂,”过了很久,黄旼炫才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努力忍着些什么,“我想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金在奂点点头,又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补充了一声:“好。”


    他没有问原因。他知道原因。


    他甚至有些恨他和黄旼炫之间的默契,从开始到结束,所有决定都是两个人情绪使然的水到渠成,似乎开口问一句理由都是多余。


    他和黄旼炫相遇的时候,他是不受器重的深夜电台主持人,黄旼炫是穷困潦倒的作曲家。


    在一起四年的时间,他们从并肩站立变成了不对等的关系,金在奂不断向上爬,黄旼炫却还站在原地止步不前。金在奂常常安慰黄旼炫没关系总会好的,可是自尊的重量渐渐让天平倾斜,一点点压垮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平衡。


    这样复杂的原因,金在奂在转述给损友们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总结词。


    后来还是邕圣祐替他总结了分手原因:现实。


    刚开始相爱的时候不用考虑现实,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清醒着,不能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金在奂是那个做梦的人,而黄旼炫比他清醒得早。


    ……


    茶几上还放着黄旼炫寄过来的瓷娃娃,金在奂在茶几旁坐下,左手拿着瓷娃娃,右手举起小小的卡片。


    在黑暗里他眯起眼睛拼命想要看清卡片上的最后一句话,却怎么都是徒劳。


    卡片上黄旼炫说希望他一切都好。


    “我过得很不好。”金在奂对睡着的瓷娃娃说。


    甚至两年时间里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过得不好,以为过得积极向上,生活态度灿烂得像朵向阳花。可是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的生活里好像哪里破了个洞,刮风时狂风穿堂而过,下雨时一颗心脏潮湿泥泞,主人却从来不知道。


    一点都不好。






08.


    直播结束,金在奂照例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后看见电话助理贴到眼前的脸。


    “金主播,今天平安夜,我能早点下班吗?”助理问他。


    金在奂伸长手去够桌上的日历,发现确实又是一年平安夜。


    他点点头默许了助理早退的行为,助理谢过之后理好文件穿上外套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


    “过节嘛,甜甜蜜蜜才好。”


    “单身人群怎么甜蜜?”金在奂拿过巧克力,打掉助理在半空中的手,“去去去,约你的会去。”


    助理嬉皮笑脸了一会儿,转身消失在直播间之外。


    过去的两年他都是和两位损友凑成单身汉联盟一起度过的,金在奂原本料想今年也不会例外,可是那天醉酒之后两位损友居然正式搞到了一起,三个单身汉变成了一个,他实在没有了过平安夜的兴趣。


    “其实你都当了那么多年的电灯泡了,再继续当也无所谓。”邕圣祐这样说。


    金在奂瞥了眼邕圣祐身后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姜丹尼尔,啧了两声,“还是算了吧,我怕你们有别的安排。”


    于是单身汉金在奂像往常一样整理好散乱的直播间,打完了下班卡准备享受一个人的平安夜。


    可踏进平安夜街头的时候,脑海突然里涌上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很奇怪很不讲道理,但是一旦产生就像发疯一样生长起来,幼嫩的苗冲破理智的芽衣直逼脑中的海马体。


    过去六年的种种全部倾壳而出,记忆的碎片在眼前翻飞,金在奂开始踏着夜色奔跑。


    他看到六年前那个黑暗的直播间里,自己第一次和黄旼炫对话。


    看到黄旼炫站在自己身后,笑着问他怎么在这里等我。


    看到他把自己的手放进大衣口袋。


    看到他在笑。他和自己牵手拥抱。
 

    庞大的六年时光在眼前倒退,金在奂跑得围巾都掉了一半,外套狼狈地挂在肩头,刘海被吹得不成样子,脸上带着血液沸腾赋予的红晕,整个人都混乱起来。


    在这样的混乱里,金在奂看到了公园门口的黄旼炫。


    他好像瘦了好像没有,金在奂来不及看那么多,只是用尽所有力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黄旼炫转过身,看到跑得狼狈的金在奂,眼神从惊讶变成了一片朦胧。


    他向他伸开了双臂。






09.


    “在平安夜去公园对黄先生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什么,只是……”黄旼炫低头想了一会儿。


    “只是在等我的礼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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